苦槠树情愫散文
村口的小山坡上有一棵老苦槠树,老得有些老态龙钟,它佝偻着腰,主干大幅度倾斜着使得孩子们不用费很大的劲就能“走”上主干到达水缸般粗的横着的枝桠上玩耍。主干中空,根部的豁口有一人来高,沿着内壁往上爬,当你裸出脑袋来发现你已在二层楼高的树上。小时候在看完《地道战》后,真怀疑镜头里面有一个“土八路”在中空树上往下打鬼子的画面是不是在我们村拍摄的。
老苦槠树差不多陪伴了我整个的童年时光,山里的孩子没什么玩具,躲猫猫、踢毽子、跳绳几乎成了童年快乐的全部。如果您羡慕那时候山里的孩子无拘无束的自由与那种在蓝天白云、绿意怀抱中嬉戏的惬意,那您就猜错了,山里的孩子当你已经从会走过渡到会跑的时候,父母就不会让你闲着“吃白食”了,掰包萝籽穿萝卜条之类的适合孩童干的活很多。秋冬季节,在老苦槠树下捡苦槠果就是孩童们一项重要的活。
苦槠果可用来做“豆腐”,在四散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想吃个豆腐也难,生产队分的黄豆不多,除了大过年的,在平时也只有红白喜事或供师傅(雇木匠、篾匠什么的)时桌上才会有一碗令人眼馋的豆腐。没有黄豆作原料,山里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吃豆腐,不知哪位聪明的先人在哪个朝代发明了用苦槠果做“豆腐”的先例。它那雍容华贵的紫色外表,细腻滑润略加微苦带麻的口感强烈刺激着你的视觉与味觉,那才叫一个野性的爽!
有个歌里面有句歌词叫“樱桃好吃口难开”,我想说的是苦槠豆腐是好吃,但想吃它真的很难很难。
霜降时节,成熟的苦槠果开始往下掉果,它的果实很小,差不多只有铅笔头上的橡皮擦大小。没上学的孩子几乎整天在苦槠树下寻寻觅觅,上学的孩子放学后抓上二只大番薯飞也似地跑来凑热闹。石块下,草丛中,绝不放过一个疑点。这里几乎集中了差不多村里所有的小孩,“僧多粥少”,收获可想而知,多的人每天二三十颗,倒霉的人可怜的只有五六颗而已。
有天后半夜起大风,母亲催促我起床,大风肯定吹落了不少的苦槠果,你去了肯定收获不少。家里没电筒,点着的松明(有油脂的松柴)在刮风的天也易吹灭,我问母亲黑灯瞎火的咋捡?母亲说,你想想满地都是苦槠果,用手摸也摸得出来。我睡眼朦胧的极不情愿的起床带上篾制的客笼跌跌撞撞走向村口的小山坡,没想到人未到却早闻人声杂嘈,原来小伙伴们早就捷足先登了。
村里有二棵苦槠树,还有一棵在村后的来龙山上,苦槠树正当壮年,树干三个大人合抱粗细,地势较陡,大人在那爬山尚有些困难。山里的孩子野的很,由于在老苦槠树下人太多,部分孩子不顾安危攀爬在来龙山陡峭的坡地在树叶丛中,石头底下翻检苦槠果。为了一颗小小的苦槠果,殊不知一场横祸从天而降,六岁的胖墩“大个头”在翻动头大的石块寻找果子不想石块顺坡飞滚而下,不幸正面砸中在下面捡果子的十岁的小孩富才,富才当即不省人事,无奈医疗站技术设备有限,把人抬到四五十里外的医院抢救,人其实在路上早已一命呜呼。
即使在地势相对平缓的老苦槠树下也有险象环生的'时刻。生产队收工以后,十几岁的小青年也加入到了捡果子的行列,他们可没有我们小孩的“斯文”,招来家中的父母,爷爷奶奶全家出动,年轻人则像猴子般的灵活带着长竹竿攀到枝桠上对着茂密的苦槠树叶是一顿的乱打,果子纷纷落下,下面一片“嗷嗷”的欢叫声。今天张三打,明日李四打,打完了粗枝打细枝,打完了细枝打末枝。站在二三层楼高的树枝上,听着耳旁“呼呼”的风鸣,真让下面的人捏一把汗。
老苦槠树的叶子让大哥哥们打的是一片狼藉,有天中午,不知哪位缺德鬼提的臭建议,我们何不选五位“大男子”学学大哥哥的英雄模样,即使举不了竹竿,爬到大枝桠上玩玩也能显示“男子汉”的威风,我“有幸”高中。我望着高高的枝桠心里实在有些怵,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选到的人不上谁就不是男子汉!”看来我得舍命陪君子了,当我战战兢兢的爬到水缸般粗的横桠上再也不敢往前了。他们有的爬到水桶般的枝桠上,有的勇敢的爬到碗口般粗的枝桠上,等他们玩够了纷纷下树时,上面只孤单单的剩下我一人。上树容易下树难,我光着脚站在横枝上双脚瑟瑟发抖,下面是二层楼高的坡地,望着枝桠处陡峭的树皮,想象着万一不慎跌下吾命休矣!
心慌加上小鬼们的催促,我六神无主后悔死了,充什么英雄好汉。天渐渐暗了下来,口快的小鬼早已招来了我的父亲,父亲是不可能想出好办法的,暴怒的父亲破口大骂:“你个短命鬼,不在下面好好捡苦槠果,吃饱了撑的爬到树上招魂灵呀,死得上去,死不下来了?”要强的我真的没辙了,再不下去难道在树上过夜不成?我慢慢的移到丫杈处,屏住呼吸,眼睛尽量的不看地面,紧盯着苦槠树皮,恨不得盯出个坑坑洼洼来。豁出去了!“脚呀,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能抖啊!”于是乎,我迈出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步、二步、三步------终于脚步移到了老苦槠树歪斜的主干上,小伙伴们是一片欢呼。父亲的骂声依旧,但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每天捡到的果子不多,但果子在“升”里(一种量米的木制容器)还是顽强地在升高。我问母亲什么时候能做苦槠豆腐,母亲告诉我,等“升”满了就可以吃上“豆腐”了。
历尽千辛万苦,当全家人终于吃上“千年等一回”的可口苦槠豆腐时,我品尝到了与往年不一般的滋味。
苦槠树每年给村民带来了丰盛的“豆腐”,但大伙对于苦槠树的态度让我忿忿不平。同样在村口,老苦槠树的下方有一棵树龄要晚的多的大樟树,有好几位小伙伴认大樟树为“干娘”,每到初一十五他们的母亲都带着供品祭拜,老苦槠树孤苦伶仃无人怜爱。也许是苦槠树名取得不好,命中带“苦”不吉,或许还有其他不知道的原因,我问母亲,母亲也是一脸的茫然。外婆从小告诉我,人要“知恩图报”,苦槠树给了我们许多许多,我们又能为苦槠树做些什么呢?!
我每次回老家都要路过村口的老苦槠树,我每每驻足深情凝望,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苦槠树上钉上了一块铁皮小牌子,上书“古木保护”,这一下心里好像释然了。